一、作者简介
金观涛,浙江义乌人,1970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化学系。现任香港中文大学中国文化研究所讲座教授、当代中国文化研究中心主任;中国美术学院南山讲座教授。曾经出版《兴盛与危机》(1984年出版、1992年香港增订版)、《开放中的变迁——再论中国社会超稳定结构》、《中国现代思想的起源》(第一卷)、《问题方法集》、《新十日谈》(以上均与刘青峰教授合著);以及《系统的哲学》(1988年初版,2005年再版)、《控制论与科学方法论》(合著)(1983年初版、2005年再版)等有关历史、哲学、中西社会文化及科学史研究著作。 (以上来自百度百科)。豆瓣网有其作品集:https://book.douban.com/doulist/252129/。
刘青峰,山西岢岚人,1969年北京大学中文系毕业。与金观涛为夫妻,亦为学术研究搭档。他们的恋爱经过反映在其书信体小说《公开的情书》中。
二、内容概述
本书是对中国历史的一个研究,其要回答的问题是,中国的封建社会为什么持续了那么久。对于封建社会的定义以及上述问题的提法虽有其不科学之处,但是作者认为这并不妨碍这个其意义,只要加以科学的界定,然后可以研究。任何研究都是在一定的范畴框架内进行的,本书作者把系统科学的方法引入历史研究,把中国历史作为一个演化的系统,从而突破了一般历史研究限于互相比较的框架,而使其得以与其他各种类型的系统比较,从而更易于被理解。也就是说,通过这种方法,我们可以从其他现象,包括自然现象的认识来得到对历史的认识,而不仅仅是通过对一个历史的认识得到对另一个历史的认识。 本书的目标是,力图建立一种整体演化论的新方法,提出中国封建社会的结构是一个超稳定系统的假说。作者认为根据这一假说,中国历史上一些令人迷惑的现象和难题,如大一统的组织能力、对外来文化的融合能力、魏晋南北朝的分裂动荡的原因、农民战争的特点和作用等等,都能得到统一而又简明的说明。作者并没有研究这个超稳定系统是如何会形成的,虽然对于本书所提出的假说,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要分析社会的演化,首先要对这个社会加以科学的定义,这就是社会的结构,作者通过三个子系统:政治、经济、意识形态及其相互关系来定义它。小农经济是自己自足的,然而郡县制度的政治结构和儒家学说占主导的意识形态结构的强有力的“一体化”力量把国家组织为一个整体。这个整体具有很强的抗干扰能力,但即使是铁板一块,也耐不住时间而会生锈最终蚀坏。作者将某种社会结构在维系自身稳定的调节过程中所释放出来的对原有结构瓦解作用,其本身又不代表新组织的那种力量,称为无组织力量。“对于任何一种结构稳定的复杂组织系统,无组织力量增长的不可避免,大约是一条铁的规律。”政治结构中的无组织力量主要是是官僚机构的膨胀和腐化,经济结构中的无组织力量是土地兼并,意识形态结构中无组织力量的增长表现为思想日益混乱,官方意识形态逐渐失去指导意义,直到终于有一天,崩溃发生。作者用一个形象的比喻说明这个过程:
“如果说农民是中国封建社会中最主要的物质财富的创造者,他们的生产劳动推动着整个社会生活的发展变化,那么宗法一体化结构就好像一座牢固的长坝,把农民管理起来,控制起来,而无组织力量就好比坝里的老鼠,不停地打着洞,任何挖鼠灭鼠的行为也不能遏制鼠洞的增加。这样,堤坝越来越脆弱,老鼠越来越猖獗,终有一天,波澜壮阔的农民起义要冲决一体化的大坝,淹死老鼠,把数百年积累起来的污泥垢水荡涤干净。”
然而每次崩溃之后,中国都能在短期之内重新建立起原来的结构,从而构成一种周期性循环,这就是所谓的超稳定结构,而崩溃这一事件本身,就是一种调节机制。
用这个假说可解释中国为什么没有像欧洲那样走上资本主义道路。作者认为由于一体化结构的强控制力,中国封建社会的资本主义因素没有能够结合起来,并且它没有能够吸纳社会的异化力量,而只是根植于无组织力量,每次农民战争后都被消灭干净,从来也没有机会成长到足够强大以使中国社会发生质变。究其更深层次原因,那就是由于中国社会的超稳定结构得以确立,就像一脚踏入一个深坑,每次爬几下就又滑入坑底,总也爬不出来(如前所述,本书没有涉及为什么会踏入这个“深坑”)。而欧洲社会则不然,资本主义因素得以结合并成长起来,并吸收了无组织力量,社会没有发生大动乱,最终逐步过度到了资本主义。
章节安排:
第二章”中国封建社会的结构”,以研究社会内部的以及外部的交往程度为起点,分析中国封建社会独特的宗法一体化结构及其功能,揭示这种结构与“大一统”的关系。
第三章“无组织力量及社会结构的老化”,分析了宗法一体化结构所具有的巨大调节能力必然会异化出无组织力量来,并具体地分析政治结构、经济结构中无组织力量不断增长的趋势。这一切导致阶级矛盾激化,国家机器调节功能丧失。
第四章“变法与动乱”,分析中国封建社会中地主对农民的剥削结构和剥削放大效应,指出无组织力量最终将导致王朝末期变法的失败和农民大起义。
第五章“中国封建社会的修复机制”,探讨宗法一体化结构怎样造成社会周期性的崩溃及王朝修复机制。 第六章“历史的奇观:超稳定系统”,讨论周期性大动乱对生产力进步积累的破坏作用,从而指出宗法一体化结构的巨大保守性阻碍了社会结构中新因素的产生和发展。然后,总结中国封建社会超稳定结构的假说,回答为什么中国封建社会结构长期延续这一中心问题。
第七章“魏晋南北朝亚稳态结构及其他”,分析超稳定系统受到外来冲击,旧社会结构不能修复时,会出现什么局面,它就是魏晋南北朝的长期分裂的原因。
第八章“意识形态结构的系统分析”,研究中国传统文化和超稳定结构的关系。
第九章“科学技术与古代社会”,探讨中国封建社会中的科技结构,回答有关科技发明和社会结构互相适应的机制。
第十章“社会结构演化理论”,从对中国古代社会分析中,抽出研究历史社会学的一般方法,并比较他们和结构功能学派的异同。
第十一章“数学模型和王朝寿命研究”,是大一统王朝兴衰的半定量数学模型。
三、感想
1,历史的偶然性与规律性
历史是充满偶然性的,但是偶然性中又有着规律性。对于某个人或小团体来说,偶然性可能是占主要地位的,但是当把研究对象看得更大之后,规律性就体现出来了。对于主要取决于偶然性的事物,进行研究是荒谬的,比如说算命。
2,把社会分为经济、政治、文化子系统
作者把社会整体分为经济、政治、文化三个子系统,以其条件与功能集作为子系统间接口,构成一个自耦合的整体。作者并没有说明怎样得出的这种划分方法,而只是说明了这样的划分是可行的,并且,作者认为三个子系统都处于同样重要的地位,而不同意马克思主义历史唯物主义的经济决定论观点。各子系统之间的关系在于它们在功能上互相支撑,每个子系统都提供一定的功能集,以支持其他子系统,这样就对整个社会如何自耦合进行了一些具体化。然而这些子系统的功能并非总是很好耦合的,而是有多余的功能,时间一长,就会发生异化,最终导致原结构的破坏。在这基础上,作者进一步提出了社会结构演化的四种模式:静态停滞型、超稳定型、取代型、灭绝型。
对于一个社会进行分析实在是很有挑战性的,何以可以把社会分为政治、经济、文化呢?这还是令我费解的。系统的划分似乎应该按照它们之间关系的紧密程度来,政治、经济或文化都是对整个社会大系统从某个角度看得出的结果,它们是否具备足够的独立性成为子系统呢?或者仅仅只是一些变量的集合体而已?
3,对于超稳定结构的理解及其是怎么会形成的?
对于作者提出的超稳定系统,还是很让人迷惑的。Simon提到等级系统中提到的是它具有进化优势,那么超稳定系统呢?作者并没有说,或许这还是一个太困难的问题。
4,科学技术在古代和近代的不同地位
作者在书中提到古代科学技术和现代是具有不同地位的,在古代,科学只是少数人的游戏而已,对社会的发展变化没有起到太多作用,而现在则完全不同了,有必要作为一个力量独立出来考虑。作者并没有提到的是,还有另一个非常重要的子系统,在研究历史时不需专门考虑而现在则必须的,就是生态环境。
5,复杂系统的生长、异化、调节
组织系统的维系离不开互相调节,而任何一种调节都有副作用。对于封建社会的调节机制,一方面是一体化力量的自我调节,另一方面,当无组织力量到一定强度之后,通过农民战争消灭无组织力量,然后重建原社会结构。这两种调节是有关联的,正是因为前者的调节带来了无组织力量的增长,以至于必须要后一种调节来完成。这种调节有点诡异,类似于生物体通过繁殖来产生一个复制体,而其自身,则因为不可避免的异化作用归于死亡。当然,一方面,由于每次封建社会结构得以重建时,虽然生产力以及科技在很大程度上被破坏了,但还是有很多东西得以保留了下来,所以,这样下去社会结构总会发生某种变化,而不可能总是重复过去而已;另一方面,由于中国社会并非是完全封闭的,总要适应环境的变化,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也不可能总是保留原样而不变。
作者认为,社会结构的生长和基本社会结构日趋老化本是同一过程的两个方面。 实际上,一个庞大和组织上充分复杂的社会,即使它不再生长出新的组织,往往也避免不了衰老瓦解的命运。任何一个复杂的功能耦合系统,只要其中包含的内稳态足够多,内稳机制足够复杂,结构的老化和功能耦合自发破坏几乎是必然出现的。一般说来,组织系统越复杂,组成它的子系统也越多,参与和不参与耦合的功能数目也必定越大,异化作用亦越强烈。
对于任何一个生物体来说,其寿命是有限的,可以认为是异化作用导致了其必然毁灭的命运。然而通过繁殖可以产生下一代,一代代下去复杂程度越来越高,这个过程中是否也有一种异化作用呢?想应该是的吧,终会有一天这个物种被淘汰。
6,无组织力量
作者提到无组织力量增长的两个特点:一是不可逆性;二是增长到一定程度后就具有的自繁殖性。由此看无组织力量似乎有某种自组织特性,它可类比于癌症,寄生于生物体,吸取其营养供自身的生长,最终的结果是它把寄主害死的时候也把自身害死了。 这一点也可以类比于人类对于自然界。
马尔萨斯认为当人口增加到粮食产量不足以养活的时候,就会发生战争和瘟疫来消灭过剩人口。这种看法很有意义但是太过表面化了,社会结构是不得不被考虑的。同样的人口,同样的资源环境,在某种社会结构下可能是过剩的,但是在另一种则可能不是。人口的大量增长也增加了无组织力量,而无组织力量的增加(如官员腐败、贫富分化)也导致了同样多的粮食能养活的人数减少,甚至也直接减少了粮食产量。必须用一种整体的眼光来看待这个问题,而不能孤立片面地说人口太多了从而引起了其他一切问题,或者人口不多而只是官员太腐败了(因而不要计划生育了),这两者是相关联的。
7,对于当代中国的意义
当代中国社会与历史上的王朝有多大区别呢?很显然的是当新中国刚成立的时候,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经过了60年的“异化”之后,现在处于什么阶段了呢?是否可以定义一个指数来计算它呢?我们现在面临的三个危机来源:国外资本主义国家的经济、环境危机转嫁,国内生态环境破坏而引发的灾难,以及类似于本书提到的社会无组织力量的增长,这三者是互相结合在一起的。在这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下,社会必然会发生巨大变化,但是究竟会面临怎样的结果呢?现在最为迫切是需要一个在正确认识历史和现实的基础上的理论,不然随波逐流就很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