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宁:享受科学之美

2012-03-15 11:00 · yiqi

从2000年清华大学毕业到普林斯顿大学攻读博士,到今天成为清华大学医学院的教授、博导,科学研究,在颜宁这里从来都不是一个沉重的话题和事物,而是一种非常让人着迷的快乐。这位年轻、执著,热爱研究、热爱生活的女性,她的科学之路是怎样一个轨迹?

导读:从2000年清华大学毕业到普林斯顿大学攻读博士,到今天成为清华大学医学院的教授、博导,科学研究,在颜宁这里从来都不是一个沉重的话题和事物,而是一种非常让人着迷的快乐。这位年轻、执著,热爱研究、热爱生活的女性,她的科学之路是怎样一个轨迹?

颜宁:清华大学教授,博导。2000年清华大学生物科学与技术系学士,2004年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分子生物学系博士,2005—2007年在普林斯顿大学分子生物学系从事博士后研究。主要从事膜蛋白和植物脱落酸受体的结构和生物学机理的研究,已独立或合作在《自然》、《科学》、《细胞》等三大顶尖学术刊物上发表论文5篇。

穿着随意、说话随心、做事随性,洒脱率真、活泼快乐的颜宁,很难让人把她与“清华大学教授”、“国际青年科学家”这些字眼联系到一起。

2007年10月,不满30岁的她被聘为清华大学最年轻的教授、博导;2012年1月,她从全球18个国家和地区的760名申请者中脱颖而出,成为28位“霍华德·休斯首届国际青年科学家奖”得主之一。

“论才智我可能不是最好的。”颜宁坦言,“我觉得搞科研最重要的还是专注,也就是要能‘宅’,这个‘宅’真的很重要。”

“当然啦,前提是你要喜欢。”她嘿嘿一笑,“反正我很享受这种自由自在的生活。”

走上科学之路

走上科学之路,对颜宁来说多少有点阴差阳错:上高中时文理兼备的她更喜欢文科,文理分班时自己选了文科。但她的班主任关仪老师认为,成绩全年级第一的学生当然要学“数理化”,就把她拉回到理科。

在清华,她度过了最为丰富多彩的4年:担任过生物系学生会主席,组织了许多课外活动,学国标舞、打乒乓球、学游泳……同时还要保持课业的优秀,忙得不亦乐乎。

决定颜宁未来人生道路的,是从2000年8月起在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的7年留学生涯。

“普林斯顿真是太美了!”颜宁眼里直放光,“那里保留了大片的森林,还有一条运河。秋日的黄昏凭窗望去,周围是红色、金色、紫色的树,夕阳下的湖面波光闪闪,成群的野鸭在暮色中飞翔……有时竟然看得热泪盈眶!”

除了自然之美,颜宁更领略了科学之美。“给我们上课的大都是成就卓著的科学家,经典论文甚至课本里的很多东西就是他们亲自做出来的。他们能把每个科学发现讲得像历史故事一样引人入胜,会让你觉得:哇!原来做生物这么好玩!”

让颜宁难以忘怀的,还有普林斯顿的一对教授夫妇,都是美国科学院院士,丈夫还是1995年的诺奖得主。

“我是个夜猫子,很多时候晚上11点了,还看见他们夫妇在各自的实验室观察显微镜下的果蝇,那种淡定从容、简单执着让人感动。我觉得自己将来就是要这个样子,很简单地做自己喜欢的研究。”颜宁说。

在三个实验室轮转一年之后,颜宁到施一公的实验室做博士论文,先是从事抗肿瘤方面的研究;2005年继续做博士后,转型到膜蛋白研究。“一公常常说:不要整天想着柴米油盐,只要你现在努力做到最好,未来的路就会越走越宽,根本不用为找工作发愁。实验上遇到苦恼,和他谈过之后,你就觉得自己好像很行,肯定能成功。最后还真的没有失败。”

在施一公的指导下,颜宁做得顺风顺水。2004年12月,她顺利通过博士答辩,并获得2005年度《科学》杂志和通用电气医疗评选的北美地区“青年科学家奖”;2006年10月,她带两个师弟师妹仅用一年多的时间,就做出了实验室的第一个膜蛋白结构。

探寻膜蛋白生理奥秘

2007年10月,受清华大学医学院创办者赵南明教授之邀,结束博士后研究的颜宁回到母校,建立了自己的实验室,带领几名本科生和低年级博士生,向膜蛋白这个充满挑战的前沿领域进发。

“细胞是最基本的生命单元,细胞内还包括具有特定结构和功能的细胞器,如线粒体、叶绿体等。”颜宁解释说,细胞和细胞器是由周围包裹着的生物膜界定的,这层薄膜主要由镶嵌了蛋白质分子的磷脂双分子层组成。脂质双分子层在细胞或细胞器周围形成一道疏水屏障,将其与周围环境隔离起来,糖、氨基酸、离子、药物等大部分的亲水性化合物要想通过这道疏水屏障,都必须依靠一类特异膜蛋白——膜转运蛋白(包括通道蛋白)的介导。

“因此,转运蛋白在营养物质摄取、代谢产物释放以及信号转导等细胞活动中起着重要作用,大量疾病都与转运蛋白功能失常有关;在药物研制中,转运蛋白还是诸如抗抑郁剂、止痛剂等许多药物的直接靶点。我们的研究,就是用结构生物学等各种生物物理和生物化学方法,解析转运蛋白的分子结构和工作机理,揭开微观生命活动的奥妙。”

“刚开始建实验室的时候,我都快疯掉了。”颜宁笑着说,那时候真是“白手起家”:装实验台、订购仪器试剂、手把手教学生做实验……其曲折之多、进展之慢,让急性子的她直抓狂。“大约有半年的时间我都异常焦虑,后来一切步入正轨后,就顺畅得多了,感觉做实验跟国外没什么区别。”

“跟国外没什么区别”的,还有科研上的高产。自2007年至今,颜宁实验室或独立或合作,在《自然》、《科学》、《细胞》等三大顶尖学术刊物上发表论文 5篇,解析了5个新型的膜蛋白结构,初步揭示了它们的功能机理,取得了一系列突破性进展。其速度之快、水平之高,令国内外同行刮目相看。2009年,她与施一公实验室合作在《自然》发表论文,阐述了甲酸盐转运蛋白的三维结构,发现了类似水通道的膜蛋白的存在形式。

同年,她在《自然》子刊上发表了关于植物激素脱落酸受体PYL蛋白的结构及其生物学机制;这一发现与同年欧美、日本的同类研究成果一起入选《科学》杂志评选的“2009年科学十大进展”。

2010年、2011年,颜宁领导的科研小组,在《自然》发表2篇论文,分别揭示岩藻糖和尿嘧啶两种营养物质的转运蛋白的晶体结构,为质子共转运蛋白的结构和机理研究做出了重要突破。

2012年1月,颜宁与施一公、美国普渡大学朱健康教授合作,在《科学》发表论文,揭示了转录激活因子样效应蛋白(TALE)特异识别DNA的分子机理。

“这一发现非常让人激动!”颜宁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之前我们一直在做非常基础层面的研究,距离实际应用比较远,但这次的发现具有广阔的应用前景。”

颜宁解释说,“TALE是一种植物病菌进入宿主细胞的受体蛋白,它的结构不仅漂亮,而且非常特别:如果把它的某个特定位置的一个氨基酸变一变,它就能识别不同的DNA碱基。也就是说,这个蛋白与DNA序列有特异的对应关系。这类蛋白对治疗重大疾病提供了新的工具。比如艾滋病病毒,它进入人体细胞是需要受体蛋白的,如果能把某个特异受体蛋白的基因敲除掉,这个细胞就可以免受病毒的感染——TALE为基因敲除提供了更为特异和便捷的手段。”

做科研真的很享受

2010年8月,清华大学聘请国际同行对生物医学研究方向进行评估,年轻教授颜宁给他们留下深刻印象:“无论以哪个标准衡量,她已位居世界最优秀的年轻结构生物学家之列”;“未来5年到10年,她将是杰出青年女性科学家的榜样。”

如此骄人的成绩是如何取得的?

“最重要的还是专心、专注。”颜宁说,每天除了回家吃饭、睡觉,她差不多能有14个小时“宅”在实验室里,到了紧张的攻坚阶段,干脆不分黑白连轴转,“宅”在实验楼不出来。

“这样的生活不苦吗?”

“别人老问我苦不苦,其实只要是你着迷的事情,怎么会觉得苦?”她说,“所谓苦,就是不得已做你不想做的事呗。别人可能会觉得做实验、写论文很枯燥,但我自己乐在其中。就像有些人打游戏上瘾似的,着迷嘛。”

在颜宁看来,做科研跟艺术创作一样,是很美妙、很激动人心的事:“当你把细胞里那些只有几个到几十纳米大小的蛋白质分子解析出其原子分辨率的结构、在电脑上放大几亿倍之后,清清楚楚地看到这些美丽的构造如何行使复杂的功能,你总忍不住要感叹大自然的聪明!很多时候,她的精妙设计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想象!而你是世界上第一个揭示出这些大自然奥秘的人,那种成就感和满足感是难以言喻的。”

让颜宁着迷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做科研时的简单、轻松、自由。“做科研会让你身心都很轻松,喜怒哀乐都变得特别简单。在实验室里我的脑子很轻松,不用去想任何其他的东西。你会感觉到,这个世界就是你的,就看你的思维有多广阔,能走到哪个地方,没有其他任何限制。总之,是一种挺美好的感觉。”

还要继续“宅”下去

在外人眼里,颜宁已经做得相当不错,但她自己并不满足。“细菌膜蛋白已不能激发自己的成就感,现在我正带领实验室研究与人类健康有更密切关系的哺乳动物膜蛋白。做真核膜蛋白技术上的难度更大,很有挑战性,并且对于疾病研究、制药等有更直接的意义。”

至于未来的奋斗目标,她的答案是:不再与同行“撞车”。“这几年基本上是在与国际同行赛跑。什么时候你能自己开辟一个新领域,不跟人‘撞车’了,就说明你真的是独树一帜、遥遥领先了。”

“现在的精力已大不如以前。”爱说爱笑的颜宁有紧迫感,“我刚回国的前两年熬夜是家常便饭,但现在熬一次夜需要两三天才能缓过来。也许做科研的黄金时间可能就那么几年,所以还要继续‘宅’下去,把好钢用在刀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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