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孙霖:人类基因测序第一人、美国专利局审查官的律师生涯

2017-01-17 06:00 · wenmingw

孙霖毕业于华东师范大学,于1986年赴美留学获生物学及法学博士学位,曾在美国国家专利商标局担任专利审查员, 还在美国Celera Genomics及ABI/Life Technologies担任资深专利及管理法律顾问,还曾担任美国华人生物医药科技协会会长。


“我从博士后第一年想改行,拖到第三年才改,这是一个心理斗争的过程。那个时候如果要改行,大家都觉得你像是叛变者,是个逃兵,实验室的其他人都不理解。而且当时大家都想做科学家,对金钱不是很大的欲望,如果你做法律,别人觉得你是为了钱,实验室的人也可能也会瞧不起你。所以我那个时候只是埋头做试验,上班一点也不敢看法律方面的书,晚上回家才又拼命读法律书。”——孙霖律师

孙霖毕业于华东师范大学,于1986年赴美留学获生物学及法学博士学位,曾在美国国家专利商标局担任专利审查员, 还在美国Celera Genomics及应用生物系统公司(ABI/Life Technologies)担任资深专利及管理法律顾问,还曾担任美国华人生物医药科技协会会长。在专利局做审查员期间, 孙博士半工半读完成了美国马里兰大学的JD学位。2009年,孙律师创立了自己的Sun-Hoffman Consulting生物咨询公司。2016年,孙律师和几位律师在 加州共同创建了属于自己的律所,为华人公司提供设立、融资、并购重组、技术转让、知识产权等多方面的法律服务。

下面就让我们来一起了解一下孙霖律师精彩的职业生涯。

时人莫小池中水,浅处不妨有卧龙

求学之路

1、当时为何想到来美国呢?

我当年因为有一个出国潮,在80年代的时候,国内的机会毕竟没有像美国那么多,大家都想出过来看看,我也来到美国。

2、您是何时产生读美国法学院的想法?又是出于怎么样的原因呢?

因为我当时现在美国念博士,后来在美国国立癌症研究所做博士后,我本身对做实验没有那么大信心,就想改行。我当时比较喜欢英语,科学背景的学生喜欢英语的不多,我想跟英语比较相关的就是法律吧,所以就想试一下。不过那个时候我对法律没有什么概念,华人读法律的也非常少。我应该算是华人律师里面比较早的一批读法学院的中国人。

我当时对法学一点都不了解,所以一开始我的打算是,先试一下,如果是在不适应,读完一年就不念了。但是我一读发现非常喜欢,就一直读下来了。

3、何时产生了考取专利代理人资格的想法?出于怎么样的原因呢?

我是先读了法学院然后才成为专利代理人, 因为在专利局不允许考代理人执照。读完法学院以后想做一些跟自己专利背景相结合的工作。

4、您在美国的国家癌症研究中心有四年时间的工作,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马里兰大学的法学院课程了,那个时候一边做生物研究,一边读法学院,可以给我们谈一下那段经历么?

当时在做博士后,大家都是以科研为中心,没有人想转行,如果谁说想转行,那就像是一个逃兵,我当时已经有这个念头了,但是做了3年多的时候才开始转的,转了以后还是在一边做博士后一边读法学院。后来我想还是应该读一个跟自己专业比较相关的工作,就找到了国家专利局的审查员。

(那个时候是不是白天做研究,晚上读法学院,时间非常紧张)

是的,时间非常紧张。一开始在癌症研究所的时候还好,从研究所到法学院也就开车来回一小时。但后来到了专利局,一天要开140英里,在华盛顿DC 呆过的人都知道,我说的这三个地方正好是华盛顿特区最大的一个三角形,我就天天要跑这个路线。当时也是为了路途近,才选了马里兰大学,而且州立学校学费也比较便宜,但是去了专利局后还是比较远。不过虽然辛苦,人只要有个目标在那里,走下来了还是挺开心的。

(当时又要工作又要读书,还要读reading是不是没有时间休息)

是的,没有任何假期,所有休息的时间都在读书,考试,因为当时已经有小孩了,周末还要花时间陪小孩,所以时间非常紧张的。

4、您在1997年开始有三年的美国专利局审查员的经历,您是如何拿到这个职位的呢?当时每天的工作是怎样的?

专利审查员是我一直想做的,但是我知道不简单,这是美国联邦政府的职位,而且只有具有美国公民资格才能做,为了这个职位,我申请了一年。跟专利局中的一些人也一直保持联系,后来正好有这样一个职空缺,他们就叫我去了。那个工作非常有意义,我现在所有的专利相关工作都是那个时候打下的基础,基本上那段时间把所有专利审查的流程我都熟悉了。

每天要处理各种各样的专利申请,而且还要跟他们的律师打交道。而且专利审查员也是各人有各人的专长,我是做生物医药的,就是处理生物医药方面的专利。当时大陆来的华人我是生物部门的第一个,也存在文化融合上的问题。

当时工作量很大,我们是计件制的,无论是什么案子,从你接到案件到你出具第一份意见就是10多个小时的时间,简单的案子还好,有的案子对我来说是全新的,时间就很紧张。有的人可能会觉得这个工作是政府部门的,比较清闲,但是其实专利审查员是联邦政府里面压力很大的一项职业。

法学院毕业后我希望能在专利局留下做审查员,工作内容也很有意义,同事关系也相处得很好,而且也是个铁饭碗。但是后来这家公司Celera Genomics是美国一个有名的初创公司,是做人类基因测序的,在2000年和美国卫生部一起宣布完成测定人类基因序列,这个是和美国政府联合的,当时是美国总统克林顿和英国首相布莱尔也一起宣布这项消息。在那个时候也有很多朋友劝我去,而且那个时候为了小孩,这个家公司距离我家也非常近。

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

专利律师经历

1、从马里兰法学院毕业后,您就进入Celera Genomics Corporation做专利律师了,一直做了6年的时间,这是您从法学院毕业后第一份正式的律师工作,当时遇到了什么挑战,又是如何克服的呢?

第一个礼拜刚到这家公司我还不适应,我还跟专利局的老板说我想回专利局去。但是后来在这个公司越工作就越喜欢,因为毕竟做眼界不一样,工资也会高很多。以前在专利局我看到的就是一份一份别人递上来的专利申请,但是我不知道这个专利以后是用来做什么的,而且做专利审查员的时候经常会拒绝一些申请,从来没有想过从客户的角度去想,但后来做了律师发现,不同的专利有不同目的,对客户来说有不同的价值。所以在那家公司的工作想得更加全面了,可以从business的角度考虑专利问题。

2、您接下来进入了ABI/Life Technologies公司,继续做专利律师,为何选择来到这家公司呢?与之前的工作有何不同?您又有何收获?

在华盛顿特区住了十四年以后,我非常想回到西海岸,因为我刚来美国的时候是在西海岸生活。正好有这个机会。毕竟在加州作为华人生活还是很舒服的,在东岸即便有很多朋友,但是华人的地位跟白人相比还是不那么平等。而在加州华人非常多,感觉自己的社会地位也提高了。

3、之后,您为华盛顿特区的Biotechnology Industry Organization担任亚洲首席顾问,可以给我们谈谈这段经历么?

这是一段很不一样的经历,当时我在公司做律师已经十年了,工作也很顺利,薪水也挺高,我同时也有很多其他事情,比如在华盛顿有一个美国华人医药科技协会,我是会长。后来我就是在这个协会做会长的时候眼界开阔很多,认识了中美除了法律领域之外的很多人,BIO就是其中之一,他们当时非常想进入中国,我也觉得当时中国也需要这样的企业,他们问我是不是可以做顾问。我当时也挺犹豫,薪水要减半,而且主动辞职的话没有补偿金。但是加州就是这样的一个创业的氛围,大家都想挑战自己。

(那是一份part-time工作么)

是的,那个时候我也同时建立了自己的咨询公司。

4、在BIO工作的同时,您就自己创立了霍夫曼咨询公司。如何想到自己创立公司呢?华人在美国创业是否难度比较大?你是如何克服的呢?

那个时候一边做BIO的亚洲首席顾问,一边办自己的创业公司。亚洲首席顾问的职位花掉很多时间,我一边做一些专利申请上面的事情,同时也做一些其他的咨询工作,主要是中美之间的桥梁关系,中国公司来美国,美国公司去中国我都帮他们牵线搭桥。这件事情做的很有意义,学了很多东西,在学法律的时候是没有学到的。因为可以跟各种人打交道,在读书的时候是接触不到的。这个像是government affairs方面的事情,这种工作在美国往往是律师做的,因为你要懂法律,知道如何不超出法律的范围,同时又要跟对方协调。这段过程中学到了很多,也看到了自己的强项和弱项在什么地方,一些在读法学院的时候没有想到问题,这个时候又开始重新思考了。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创办律所

1、 在今年,您与另外几位律师共同创办了一家律师事务所,当时如何想到创办律所呢?

我自己一直还是很喜欢法律相关的工作,虽然我一直在做咨询,跟法律的关系不是太大,但平时也会帮朋友做一些小案子,所以后来想一起做事,团队做事比较有意思,要有一个平台,单个人做的话客户会担心你一些事情做不了,对自己、对客户风险都还是挺大的。当时正好经朋友介绍,我也非常希望跟他们合作,年轻有为,也有激情。我这么多年也积攒了一些人脉,正好可以互补。

2、 在创办律所的过程中遇到了怎么样的困难?又是如何解决的呢?

困难主要就是客户源比较少,另外还要跟其他律所竞争,因为我之前没有在律所工作,都是在公司,不存在客户源的问题,因为其实做法务的话就是服务这一家公司。虽然我在公司里面跟很多律师打过交道,跟各个层次的合伙人都曾经打过交道,但是现在自己出来创业了,回过头来要去跟那些朋友要案子做,这个过程还是需要心理调整的一个过程。

3、 现在这家律所的主要业务有哪些?您在其中的主要工作是什么呢?

我们现在有做并购的律师,有做证券的,有做融资的,还有知识产权,我自己主要就是负责知识产权,我们律所有四个都是知识产权律师。我一方面做业务,一方面还有marketing方面的业务。

现在华人来美国开公司各个方面需要的法律服务变多了,我们觉得大家团结起来为华人客户做一些法律服务还是蛮好的。

4、 您对这家律所下一步的展望如何?

现在来看展望非常好,已经不断地有客户过来,不断地有电话打过来问,我自己做的广告并不是很多,但是口耳相传,我们现在业务已经开始比较忙了。我们也在考虑招更多律师进来一起做。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综合问题

1、 华人在美国社会生活中是不是会遇到更多困难,社交上比较难以融入,您在美国呆得比较久,可以给我们介绍一下经验么?

我来美国三十年,见到了各种各样的人,一开始在红州,后来到了华盛顿是蓝州,现在来到加州这边也是蓝州,很多问题都是种族上面的问题,华人要进入主流社会还需要很大的时间,我们这一代来的是以科技出身为主,一般也是在公司里面做,能够进入社会上层的还是比较少。加州这边还会有一些公司创业的CEO,其他州就更少。我觉得华人要想进入美国主流社会还是要走出去,不能就老在华人的圈子里面呆着。比如我们有华人协会,那么我们的华人协会可以跟其他非华人的协会建立合作关系。比如现在湾区华人律师协会大都是华人, 那么华人律师协会能不能跟非华人的协会合作。比如我也是华人医药科技协会的会长,我们赠和一个印度的医药协会合作。在华盛顿的时候我也是把BIO跟这美国华人生物医药协会联合在一起,所以那个时候BIO开会的时候也会把我们华人医药科技协会作为partnership。这样通过一个平台两边交流。其实个人的交流范围是很少的,只有通过平台交流才能有更大的影响。

2、 您认为,能有今天的成功,您相比他人最重要的优势是什么?

我想最重要的是open-minded,想事情要全面一些。只想自己的这方面肯定是不行,一件事情要想想我得到了,别人能不能得到,团队的合作是非常重要的。

3、 面对高强度的工作,会不会也有压力很大、烦躁、情绪不好的时候,您是如何调节的?工作生活如何协调?

当然会有,大家都有家庭,我自己有两个小孩,我当时生老二的时候一边念法学院,一边做审查员,每天开车140英里。这个关键要看怎么调节。我经常会打坐,叫做meditation(冥想)吧。还有做一些运动,但是不是太激烈的运动,这些对情绪的调整帮助都是很大的。

4、 您最骄傲的一段工作经历是什么?

我非常喜欢专利审查员的工作,即便后来不再那里工作了,我跟他们的关系还是非常好,有什么讲座他们都会派我去讲,他们还会派我去印度。即便我在公司做的时候,也曾到瑞士日内瓦的总部演讲。这些对我来说是影响很大的,我对专利局的感情还是很深的,非常感激他们。

当然我刚才讲的只是一部分,每一段工作都有让我很骄傲的的地方,进了Celera我帮他们拿到第一个专利也是非常骄傲,后来到了加州ABI也是帮我们公司在中国拿到第一个诊断许可证,是中国FDA批准的。后来在BIO我比较骄傲的是帮他们举办了第一个中国的大会(BIOChina),当时我们也请了赵小兰去演讲。所以每个人生阶段都有很骄傲的经历,现在我们办的律所也是为华人公司提供全方位的法律服务,也是让我很骄傲的。

(是不是可以说您做了很多美国华人以前没有尝试的事情,相当于是先驱者,这是让您很骄傲的呢?)

是的,一开始心里也怕,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是做过来发现还是蛮骄傲的,人总是有成功又失败的时候,我们还是要想得积极一些,乐观面对。

5、 在职业生涯中,最痛苦、最绝望的时刻是?您是如何度过的?

现在自己做律师了,最痛苦的应该就是怎么找案源,联络客户,有的时候被客户拒绝了还是会有一些失落感吧。可能一些一开始就从律所做下来的已经经历过这种磨炼了,但是我还是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这对我来说是一个比较困难的转折点。

当年转专业的时候我还是经历了一个痛苦的过程,因为当时大家都是想做科学家的理念,也读了博士,也发表了文章,再改行很可惜,不想随便放弃,所以我从博士后第一年想改行,拖到第三年才改,这是一个心理斗争的过程,斗争了很久才改行的。那个时候如果要改行,大家都觉得你像是叛变者,是个逃兵,实验室的其他人都不理解。而且当时大家都想做科学家,对金钱不是很大的欲望,如果你做法律,别人觉得你是为了钱,其他实验室的人也可能也会瞧不起你。所以我那个时候上班一点也不敢看法律方面的书,还是埋头做试验。后来到了专利局,专利局是全力支持的,还资助了我一些学费。所以跟年轻人想说的是,不要因为眼前的一点困难就放弃了,坚持一下,前途还是光明的。